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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13半世纪|我的故事3:甘榜峇鲁的莫欣和金源

 

 

513暴动后,人们慢慢恢复日常,学校也开始复课,校园里的各族师生照常上课。

那场流血冲突所遗留下的猜忌怀疑,自此若有似无地荡漾咋空气中,所幸,这丝毫不影响莫欣阿都拉(Mohsin Abdullah)和陈金源(Michael Chang)的友谊。

那一年,他们年仅14岁,是吉隆坡圣约翰中学(St John’s Institution)中二生,也是同住在甘榜峇鲁的邻居。

甘榜峇鲁是513暴动事件的重要现场。那一天,陈金源一家遭到马来暴徒攻击,差点丧命,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俩50年来的坚固友谊。

1969年5月13日傍晚,甘榜峇鲁爆发骚乱,陈金源一家人逃离家园;莫欣眼巴巴地看着好友陈金源的家吞没在大火中。

不只是陈金源的家,甘榜峇鲁还有许多华人的住家也遭人烧毁。逃离家园以后,他们再也没有回去。

直到长大成人后,他才在莫欣的陪同下,回到不复存在的老家。

莫欣忆说,“我带他回到他老家的旧址时,他和他的姐姐站就在那里看着,他们的父母已不在人世。”

暴乱中的人性与善意

莫欣(见下图)是一名资深记者,现年64岁,至今仍记得青少年时期留下的恐惧。他亲眼目睹“外来的”马来暴徒,如何攻击自己熟悉的华裔村民,甚至烧掉朋友的家园。

他说,如今的甘榜峇鲁,以马来居民为主,跟过往差别很大。50年前,那里还住了不少华裔,根据莫欣,他们都住在砖造排屋和店屋,经营一些小生意。

莫欣忆述,513那天,村里突然来了许多外来马来男子,“如果你住在那里,你早已熟悉左邻右舍是谁。”结果,他听说,他朋友郑吉祥(Teh Jit Siang)的家也成为暴徒的目标,但同村的马来人立即上前制止,还劝华裔村民快逃。

“如果你看到一群外来人手里拿着巴冷刀什么的,要去攻击他们,马来人也会去保护他们。即便当时存在那种憎恨的情绪,人还是保有怜悯之心,会互相照顾。”

“马来村民叫他们住手,那些人也停止攻击他们。不过,邻居还是劝告华人离开村子,不能继续留在那里。他们成功逃离了后,屋子就被烧毁了。”

莫欣记得族群冲突暴乱时,也曾发生过其他互助小插曲。

“我前面的邻居家里,有两名华裔承包商正在帮忙维修他们的家。他们把这两人藏在家里一整个礼拜,所有人都不知道,连我这个最靠近的邻居都不知道。”

“我的亲戚奥斯曼(Osman)是一名华裔老板的司机。华人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华人请了马来司机,当暴徒去他们家找奥斯曼时,他们就把奥斯曼藏进天花板里,就这样躲在他们家一个礼拜。”

此外,莫欣也说,骚乱爆发后,警局成为各族寻求庇护之处,而各宗教场所则收留各族群的灾民。

“占美清真寺(Masjid Jamek) 成为了庇护中心,很多人都跑到那里。靠近秋杰路的那些小旅馆,有很多马来性工作者,也跑到清真寺里住。”

“其实,祈祷司(Imam)也知道这些人从事什么工作,但他们也无所谓,就让大家住在清真寺里。”

情况不妙赶紧离开村子

另一方面,陈金源受访时则提起,甘榜峇鲁过去经常发生私会党之间的殴斗,暴乱刚爆发时,他和其他青年以为帮派之间又再闹纠纷,于是赶紧躲回家里。

“大家都跑回家把门关上,以为又是帮派之间的争斗。不过,我们从屋里看见一户马来人抱着一大堆巴冷刀跑出来。他像抱婴儿那样,但手上的不是婴孩,而是很多的巴冷刀。”

眼看情况不妙,陈金源一家人决定要尽快逃离村子,于是,他的哥哥开车载着家中的6人,包括妈妈、金源和三个姐姐一起逃离。

由于车子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,只好把爸爸和大姐留在家中,一直到暴乱三周后,他才辗转得知,留在村里的爸爸和姐姐还安然活着。

当时,金源的哥哥猛踩油门,快速穿过马来暴徒的身边,途经端姑阿都拉曼路(Jalan Tuanku Abdul Rahman,见下图)时,金源看见街上的人四处狂奔,暴徒不断砸坏路上的额车子和车镜,我们前面、旁边、后面,大家都在街上奔跑……

他们抵达阿姨在旧巴生路(Old Klang Road)的住家,准备暂时借宿时,整辆车已凹凸不平,整头也沾了车镜的玻璃碎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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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利器,可以击出这样的洞。挡风镜上有个两寸宽的洞。天晓得,如果我哥哥开得再快一些,或再慢一点,他的手上、肚子或是头额就有可能被击中。”

他们不只要面对暴徒的连续袭击,暴乱后还度过了超过9个月无家可归的日子。他们借宿阿姨家长达三周,后来得知父亲和姐姐在精武体育馆留宿,他们全家也搬到那里寻求庇护3个月。随后,他们搬到另一亲戚家借宿,又这样住了半年。

虽然经历过暴力袭击和流利失所,金源的心里似乎没有因此对马来同胞产生恨意。

“我心里没有恨意”

暴乱结束后,他再也没有回到甘榜峇鲁,但仍在原本的圣约翰中学上课。

“可能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吧,当时才中二。如果是中五生,气氛可能就比较僵。当时,学生团体和老师还是由各种种族组成。”

如今,金源(见下图)已是一名会计师。他续称,“在我的成长过程中,这起不幸事件并没有在我跟马来人、印度人或其他华人朋友之间,造成什么问题。我心里没有什么恨意。”

“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,而且制造骚乱的并不全是马来人。事实上,制造骚乱的就只是那一小群人。”

人民暗地自我防御

至于莫欣,他说,重返校园后,学校的各族师生还是如常地相处。他认为,这要归功于班上的张老师(Rene Chang),坚守公正不阿的原则。

张老师也是甘榜峇鲁的村民,他的老家也在那场暴乱中化为乌有。

尽管张老师也是513事件的受害者,不过,莫欣说,张老师在班上绝不允许偏颇的行为出现。

“当我们重回学校开课,他们还是如往常那样对待我们,没有任何偏见。虽然那时候,族群之间肯定产生了某些成见和隔阂。”

“他大可带着偏见地对待我们,他经常一视同仁,我非常感激他这一点。”

可是,校园外,各族群之间还是会弥漫着敏感紧绷的氛围,经常因为不实的谣言而引发种族冲突。

“接下来的两三个月,所有人都要练得一身刀枪不入(kebal),很多人都穿红披巾(作为刀枪不入的护身符)。”

“甘榜峇鲁也来了一些法师,来教导大家刀枪不入的技能。祈祷的人变得好多,也有很多人跑去学马来武术(silat)。不过,过了四个月后就没这种事了。”

“三到四个月后,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,但马来人还是不敢去秋杰那一带。大概八个月后,人们才敢到秋杰那里去买东西。”

政府试图“修复关系”

莫欣也说,时任政府为了重建族群之间的互信关系,举办了很多“亲善派对”(parti muhibah),惟这些活动却是由马来军人举办。

“他们在甘榜峇鲁(现为拉惹阿郎路,Jalan Raja Alang)正中央,举办吃榴莲大会。以前那里有一座桥,他们就在那里办榴莲大会。”

“军人就站在中间,马来人开榴莲拿给华人,华人就拿起来吃,隔天《海峡时报》的头版就会出现这张照片。”莫欣说着就大笑起来。

此外,政府也在吉隆坡的大街小巷张贴“勿听信谣言”的宣传海报,配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的图片,警示吉隆坡市民勿散播煽动族群冲突的风声。

50年过去了,虽然有些记忆的细节已变得模糊,但是,莫欣还是能清楚地叫出那些人名、地名和事件。

“的确很久远了,但是记忆犹新,它们还是若隐若现地在你的脑海中。”

(原载《当今大马》2019年5月14日)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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