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陈杰
马来西亚政坛老将、现年９4岁的马哈蒂尔自2018年5月宣誓就任总理以来，凭借其老练圆熟的政治策略与德高望重的政治资本，迅速将马来西亚带入了新一轮马哈蒂尔时代，为马国内政外交注入了浓重的马哈蒂尔色彩。步入2020年的东南亚地区在外部势力大力搅局的背景下注定不会太平。在《新马来西亚政策框架》背景下，马来西亚的外交向何处发展？马哈蒂尔又将带领马国迎来怎样的新一年呢？
图片说明：2018年5月10日，在马来西亚必打灵查亚，马哈蒂尔（中）宣誓就任总理后出席新闻发布会。（来源：新华社记者朱炜摄）
等距离外交与全民参与模式
2019年9月，《新马来西亚政策框架》发布，这是马哈蒂尔·穆罕默德(Mahathir Mohamad)带领希望联盟（希联）（Pakatan Harapan）重新执政后发布的首个外交政策文件。早在2018年6月，马哈蒂尔就曾在讲话中明确表示：将摒弃与各国间矛盾差异，与各国保持友好关系，促进贸易与经济持续发展。这一立场在《框架》中再次得到充分体现。
《框架》确认马来西亚的地缘战略，即不与主要大国结盟，并与“所有志同道合的国家”通力合作，确保各国能够平等参与全球事务。开篇为马哈蒂尔联大发言中的政策指导方针，进而明确外交部的职能权力，提出加强政府机构之间协调合作，并增加公众在对外决策时的参与度。同时，确立马来西亚三大国家利益，即维护国家安全、保持经济繁荣、守卫身份归属。这也正呼应了马来西亚外交政策，及其常年在国际社会中宣扬的外交理念，即保持开放包容的外交关系、提倡并捍卫自由贸易、戮力建设法治社会。
《框架》一大重心在于致力实现“以人民为中心”，希望有更多民众参与到外交决策中来。长期以来，马来西亚国内选民的声音并未得到充分倾听。然而，在全球化浪潮中，得益于技术，人人都将成为外交政策的利益相关者，“外交事务不再是少数人的领地”。因此，外交部与政府磋商成立外交政策咨询委员会，由来自政府和非政府组织各领域专家组成，包括前马来西亚大使协会学者、年轻的专业人士和大学生。虽然该协商制度并非新政府首创，却逐渐成为马来西亚国内审查外交部和国防部政策的重要机构。此外，鉴于议会作为“代表人民的最终声音”，应该有一群“精通外交政策，并对其感兴趣”的成员，向内阁提供“有价值的见解”，因此还提出建立议会特别委员会。
与“东”为友？
目前，马来西亚新政府立足东盟，放眼亚洲，已将目光投向中国。这并不是马来西亚首次欲与“东”为友。早在上世纪80年代，马哈蒂尔就在首任总理任期内制定了“向东看”(Look East)政策，只不过当时向“东”看齐的是日本。二战后，日本经济成功重建，并很好地保留了文化身份和“亚洲价值观”，为马来西亚自身的经济发展模式提供了案例参考，马哈蒂尔深受鼓舞。因此，这项政策最初标志着马来西亚从传统的“以西为鉴”转变为“以东为鉴”，从侧面反映了马哈蒂尔不受西方强权主导束缚，以本国利益为先的政治原则。
图片说明：2019年4月25日，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会见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。（来源：新华社记者刘彬摄）
如今，马哈蒂尔越过日本，望向中国，的确体现了其“不畏浮云遮望眼”的战略眼光。其实，2018年5月大选前，马哈蒂尔一度批评纳吉布政府允许中国直接对马来西亚进行投资。由此，外界纷纷猜测，马哈蒂尔当选，中马关系将急转直下。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。根本来说，反对外商直接投资，是为了保护马来西亚自身利益，并不特别针对各国。尽管他早先抨击纳吉布任期中马关系不平等，但已重申将全力支持“一带一路”倡议的坚定立场。
具体而言，三大因素促成了新“向东看”政策。
首先，马来西亚意在与多国建立友好关系，扩大市场准入、投资和技术转让。因此，新政府仍选择在本国自贸区保留中国电商企业阿里巴巴，并支持马来西亚中小企业出口，吸引区域性电子商务。
其次，马哈蒂尔看重中国自身的经济影响力和吸引力，相信其能为马来西亚带来福祉。他曾致信习近平主席，畅想了“一带一路”的美好蓝图，包括加快发展技术，打通中欧之间铁路连接。当然，这并不是无条件的，他曾多次呼吁与中国携手共同维护地区安全。这是典型的马哈蒂尔作风：一方面支持具有经济潜力的“一带一路”倡议，另一方面又奔走呼号避免各国引起冲突。
最后，尽管外界多将中马关系视作大国博弈的杠杆，事实上，马哈蒂尔始终将国家利益置于首位，而非一味表达对他国的忠诚。虽然众多“一带一路”项目极大提升了马来西亚国内的基础设施建设，有目共睹，但希联政府仍会密切追踪本国经济情况，并据此谨慎审查外国投资项目。这与马哈蒂尔早期理念一脉相承，即必须维护外部投资公平公正，拒绝对本国人民进行“剥削”。马哈蒂尔曾在高级官员备忘录中明确表示，“除非那些公司的出价是最好的，否则‘向东看’政策并不意味着把生意全送给他们做”。
与“西”为敌？
马哈蒂尔向来不掩饰对西方的反感与蔑视，但就现在看来，远没有达到外界猜测担心的与“西”为敌的地步。以美国为例，美马关系一度十分紧张。政治上，中东是引发两国之间争端的导火索。奥巴马任期内，由于白宫自身中东政策发生转变，分歧并不突出。然而，目前中东很可能会重新成为美马关系的“痛点”。2019年3月，马外交部强烈谴责美国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，称其为“虚伪”，视国际法于无形。此外，针对伊朗问题，马哈蒂尔批评美国的制裁战略是“迫使其他国家遵守其单方决定，毫无民主可言，完全是恃强凌弱”，并警告称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发世界大战，呼吁双方保持冷静。
图片说明：2002年5月14日，在华盛顿白宫，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与美国总统布什（右）会晤。（来源：新华社）
经济上，马哈蒂尔也持观望态度。马来西亚和美国的双边贸易在过去十年间并不突出。去年，美国跃升成为马来西亚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商，贡献了马来西亚外商直接投资总额的20%。然而，美国财政部却决定将马来西亚列入潜在汇率操纵国的“监控名单”。马来西亚央行对此回应称，贸易顺差得益于马来西亚经济多元化，并不涉及操纵货币，至此两国经济互信降至冰点。虽然前任政府为避免领导人换届带来政治不确定性，和美国建立了全面伙伴关系，但是基于以上种种因素，目前新政府更多时候只是低调地维系双边关系，并没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变化，几乎没有迹象表明马哈蒂尔会和特朗普会晤。早在多年前的首任总理任期内，马哈蒂尔就对与美国总统会晤缺乏热情，如今更是对特朗普“出尔反尔”的决策风格表示怀疑。
然而，尽管目前马来西亚与美国的政治纽带并不紧密，两国的双边防御关系似乎已经板上钉钉，双方正积极通过双边培训、磋商小组、联合训练和军事演习巩固双边关系，着力维护国防协议。譬如说，为加强马来西亚领海意识，根据美国海上安全倡议，马来西亚皇家海军预计将收到美方总共12架无人机，这充分证明了两国已建立起成熟的国防互助体系。虽然美国更关注战略竞争，马来西亚拒绝站队，但双方在海洋问题上利益一致。
综上所述，马哈蒂尔再任总理后，以保持政治稳定为主，同时将个人外交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。对内，其颁布《框架》，向国内民众明确外交立场，即马来西亚将继续保持中立，并通过贸易发展本国经济，在对外决策时扩大民主协商，稳定了群众基础。对外，继续以东盟为中心，与中美两国务实交往，争取利益最大化。在经济上是中国的合作伙伴，在军事上是美国的忠实盟友。同时，对国家主权及国家安全等敏感问题保持底线，坚守立场，多次在公开场合指责某些西方国家虚伪，不仅为马来西亚赢得了发展中国家的尊重，也提高了马来西亚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。可以肯定的是，未来马来西亚外交政策仍是实用性、灵活性并重。
（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