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的手就这样被砍下来,”71岁的阿都拉曼诺(Abdul Rahman Mohd Noor)述说着自己亲眼见证的历史。
世上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恐怖经历呢?想必不多。
然而,对513事件的目击者来说,即便经过了半世纪,如此残忍的画面却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。
阿都拉曼诺的家,就离1969年原任雪州大臣哈伦依德里斯(Harun Idris) 的住处不远。
“当时,拉惹劳勿路(Jalan Raja Laut)可说是像战场一样,好几辆车子都被烧掉了。我到现在还记得,一辆白色的马赛地在大臣的家门前被拦截下来,我记得他大喊:‘救命!救命!我是马华的!我是马华的!’ ”
“他的手就这样被砍下来,你想想看,我当时才21岁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。” 阿都拉曼诺接受《当今大马》访问时,娓娓叙述着他尘封已久的513故事……
吉隆坡街头染血前夕
那一年,我才刚刚登记入学马来亚大学,修读经济管理系。骚乱爆发前,1969年选举才刚刚落幕。雪兰莪的巫统党员可说与在野党的党员人数不相上下。选举前,双方就已经发表许多煽动的演说。
我有个好朋友,叫哈伦萨林(Harun Salim)。我们打从在玛拉科技学院( Insitut Tekonologi Mara,ITM)一起念书的时候,就非常要好,后来还在马大修读同个学院,他选修经济分析,我则选修管理。我们从学院时期就经常一起骑着他的本田小狼(Honda Cup)到处溜达。
5月13日那天,他骑着他的摩哆到我家接我,准备去马大办理注册。我家就住在华森路(Jalan Watson,现称哈芝亚雅路,Jalan Haji Yahya)门牌24号,距离哈伦依德里斯的官邸大概只有100米。
我们在马大完成注册后,就去吃午餐。回家前,我们原本打算到苏丹街的柏屏戏院(Rex cinema)看电影。当时,指天街(Foch Avenue,现称陈祯禄街)已经开始发生了骚动。
幸亏,一名德士司机跟我们闲聊时,劝我们别去戏院了,赶快回家,说是可能会发生动乱。所以,我们才决定折返回家。我想我必须感谢那位伯伯。
大约下午3点,哈伦萨林送我到华森路的住家,他则回去他啤路(Jalan Peel),他爸爸居住的政府宿舍。
大约下午4点半,我听见两三辆车子在甘榜峇鲁绕来绕去,用扩音器叫所有男人到大臣官邸那里集合。同时,他们也要求小孩和妇女留在家里,不要出门。
当时,集合的目的是要向其他种族宣示,部分不负责任的人所做的事,已经激怒了甘榜峇鲁的马来人。
至于华人和印度人,选举成绩公布时,好几组在野党支持者带着各自的党旗,开着罗里在街上游行。甚至,有人说出挑衅的话,如“马来人!你们输了,回去你的甘榜吧!你留在这里没有用了,回去你们的甘榜!”诸如此类,令人听了不是滋味儿。
他们在拉惹劳勿路,驶入武庄巴西路(Jalan Hujung Pasir)的路上徘徊。我是亲眼看到他们,亲耳听到他们这么说。我最不能接受的是,罗里上坐着两三个印度人,当街展示他们的生殖器。这我就没办法接受啦!
大概是因为这些行为,导致甘榜峇鲁的人觉得不能就此罢休了,而是必须告诉对方,我们所拥有的权利。虽然我们输了,但不代表我们必须交出所有一切。
暴力的蔓延与失序
印象中,他们计划在傍晚5点还是5点半开始示威游行,但是那时才下午4点半,当时大概有一两百人聚集在大臣家外。
如果按照我的观察,拿督哈伦当时的确同意举办反制游行(以对抗在野党在选后的游行,以向对方宣示,我们马来人还在这里。你们别乱来,我们会继续守留在这里,哪里都不去。
这场游行本来应该是和平的,不过也有人带着武器。他们本来应该从拉惹劳勿路游行到秋杰路,这是我所知的原定计划。
不过,也有人原本就已经(因为他族的挑衅而)情绪高涨,所以就自己先去了。但是,如果说这场暴动是经过策划的,我倒认为,事实并非日如此。反观,我倒认为,它是因为失控而蔓延出去。
当时,拉惹劳勿路可说是像战场一样,好几辆车子都被烧掉了。我到现在还记得,一辆白色的马赛地在大臣的家门前被拦截下来,我记得他大喊:‘救命!救命啊!我是马华的!我是马华的!’
不过,他的手就这样被砍下来。你想想看,我当时才21岁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。这肯定会造成创伤。
有些人的车子被烧掉,有的人受伤,有两三个人就这样横卧在沟渠里。他们有的呻吟,有的喊救命。
傍晚时分,有两三个家庭传出小孩和妇女歇斯底里的叫喊。当你亲身目睹这些事,那真的是一种创伤,真的是创伤。他们那样歇斯底里地叫喊着。
那个时候已经宣布戒严,进入紧急状态了。村里的人速手无策,没有人懂得治疗,我爸爸懂一点,于是偷偷摸摸底去到那些家户,替他们治疗成功使歇斯底里的他们镇静下来。
骚乱后的暴躁与省思
小时候,我曾经住在槟城6年,在槟城就读小学和中学。在那里,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结朋友。三年级时,我很多朋友都是非马来人,也有很多华人朋友。
他们都说福建话,所以,我懂一点点福建话。我妈妈也是,她是暹裔和华裔混血儿,很会说华语、福建话和广东话。所以,我从小就接触不同种族,跟很多人混在一起。
至于我的教育程度和交友圈子,我其实没这么地“马来人”。但是,发生513悲剧后,我和当时很多年轻的朋友,觉得愤怒不已。我们的马来情绪沸腾到溢出来。
两三年后,我变成了一个很暴躁的人。一旦触及马来人权利和利益的课题,我绝不妥协!
不过,久而久之,我渐渐清醒,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。以恨治恨,只会衍生更多的憎恨。我觉得,政府必须坚定,切勿让同样的事件伺机爆发。
如果我们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,反而趁机利用种族之间的差异捞取政治资本,这件事情或许会再度发生。这是我所畏惧的。
政治人物本应经常保持谨慎。我想起菲律宾第二任总统奎松(Manuel Quezon)曾经说过的话,“国家忠诚必先于政党。”
这一点很重要。政治人物不应该从政党视角看待事物,而是要从国家的视角。
(原刊《当今大马》2019年5月14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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